【闵玧其】赎祭1805 ④ • 唇齿间的薄荷香气
我工作的快餐店旁多了个新建工程，于是平日工人往来的身影就频繁了起来。
店员除了我，还有个正在读大学的女孩，叫作鹿丸——常把齐肩黑发束成丸子高高扎在脑后，几缕碎发在脸侧飘舞，眉眼间透着尤为突出的纯净和轻盈，微微下撇的嘴角又为她增添了几分韧性。
起初，不大的店面总是零零散散地走进一些工人，停在门口张望价位表，绝不深入。这时，鹿丸便低头清点零钱的数目。
我懂她目光的刻意回避，以为那样能为她眼中的困苦之人保留些许尊严。
我也曾有那种善意，如今只是移开眼，庆幸这会不必多费口舌为人服务，然后脑袋空空地等候下一位卑贱上帝。
一天营业结束，疲惫席卷身心。我将不知在何处沾到的油脂往围裙上擦了擦，刚卸了几趟货，此时手臂依旧颤抖，脏污就多少蹭上了里面的衣物。
鹿丸将最后一桌收拾干净，起身撑了撑腰。
店子虽然不大，但饭点也能把人折腾得够呛，坚持到现在，她明显已经眼皮打架了。
她将抹布收起，眼看又要去拿拖把。
我出声制止。
“地我来拖，你走吧。”
她有些诧异，但没有拒绝，她是想早点走的，明早天不亮就要起床参加团委的升旗仪式。
她心知都是无用的过场，所有人身在操场而思绪混沌飘散，可为了那点学分和重视她不得不做这些。
鹿丸拾起轻飘飘的背包，出门前回头望了一眼，店里周遭黑暗，柜台处仅剩的一束光就足以将单薄的身影尽数包裹，低垂的肩膀显示疲累。
她想起前几日下晚班时背了把吉他，等待间仿佛感知不到时间只为和她同行的那个男人。
不禁好奇——他可以让她好受些吗？
“姐姐，回到家好好休息吧。”
出乎意料的，我以为今天也会如同过去一个月一样，只和她在工作交接间有无关生活的只言片语。
我不知注视多久，直至那道背影如同幻影般彻底消失在昏暗街角，才迟缓起身去浸湿拖把。
路上的行人不多，直至进入青年街，人声和音乐一同灌入耳朵。
闵玧其依旧在那个人行桥洞下，他自然姿态时有些含背，目光流转在自身指尖或是径直合眼，总之不分给人群一丝一毫。哪怕途径之人只一眼，也能明白对这个年轻人而言，人来人往、停驻与否都与他无关。或许这样的姿态是他的听众总比其他街头艺人更多的原因之一，流言也一样。
然而他似乎总能在人群中精确捕捉到我的身影。
就像这样。
“马上结束了。”他的眸光越过人群，用口型向我说道。
我点点头，走得有些累了，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的木椅，可最终还是选择站在原地。
最后一曲结束时，我看着一个女孩迈出人群几步，踯躅过后还是毅然决然地走向那个正在收吉他的人。
显然不是要点歌。
我的心口像被人塞了朵棉花，突然觉得找个地方歇脚变得无比理所应当，毕竟没人知道他们还需要耗费多长时间。
转身离去时，我和那道依旧沉静的眸子对视一瞬。
我坐在远离他们的花圃边，借着手机屏的亮光在草丛里找四叶草，内心百无聊赖。
周遭黑下一片，薄荷的香气朝我扑来。
闵玧其面色如常，手心多了颗糖。我接过，想起了什么然后警惕开口。
“哪来的？”
“我买的，嘴里无聊就吃东西，少抽点烟。”
进我耳朵就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后两句。这事他说成习惯了我也没改掉。我起身和他走着，撕开包装扔进嘴里，一时间薄荷的凉直冲大脑，神清气爽，连倦意都消退了一半。
两人静默小许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，有人在期待发问，有人在暗自犹豫。
我琢磨一会，还是开口。
“她跟你说什么了？”
或许是我的错觉，他在我询问时微微翘起的嘴角。
“没什么，就要联系方式。”
“你怎么回答的？”
“如实回答。”
一问一答间，相同的薄荷香气在空气中交汇融合。
他的拐弯抹角让我气结，我发觉自己此刻对听到答案异常迫切。
“啧，原样说来我听听？”
闵玧其看着我认真急切的模样，一把扣下衣帽，遮挡笑颜，心情突然好了起来。
然后我就他随意捞进怀里。
“我不礼貌，总之没给。”
“走了，回家。”
“我可以问问是什么原因吗？”
礼貌的语气，冒犯的实质，呈现出十足的自信和坦然，是上位者的姿态。
而闵玧其对这种人有种天然的抵触。
于是他皱起了眉头。
“感谢你的关注，但我没有必要向你多作解释。”
“以及，我们说话这会，我快看不见她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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